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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獨自在村外看守果園,想必挺寂寞的,更何況,眼下正值果樹凋零的深秋。
于是,爸爸媽媽讓我去果園陪伴爺爺一段日子。
我樂意,因為,爺爺早已約我去他那里享口福了——一只只甜甜的橘子、紅紅的蘋果、軟軟的柿子,還有一個個香噴噴的大鵝蛋呢!
那天早晨,我踩著蜿蜒的田間小路,興沖沖地走向爺爺的果園。
爺爺從草屋里迎出來,高興的勁兒無法形容。這還不夠,爺爺喂養的兩只大白鵝也“呱、呱、呱”地鳴叫著迎接我。
簡短的“歡迎儀式”過后,爺爺鉆進果園施肥去了,兩只大白鵝下到池水里覓食去了,而我呢,坐在灶膛口的小木凳上取暖,順便幫爺爺剝一些黃豆莢。
但我抵擋不住草屋里的孤寂,所以,才剝了一小把黃豆,就直往草屋門外溜。
草屋門外寒風瑟瑟。突然,一邊的果樹叢間閃過一褐一黃兩抹醒目的色彩。
我凝神一看,頓時驚喜起來——呵,原來是兩只毛色異樣而體型相似的小動物:一尺來長的身體,光滑滑的皮毛,小腦袋,長脖子,黑嘴巴,長尾巴,矮腿腳……
我不認識這兩個小家伙,但被它們活潑機靈、親密無間的模樣打動,一下有了好感。
“褐毛、黃毛,你們好!”我輕輕地打著招呼。
只是它們不領我的情——我才走近二三步,它們就“嗖”地溜進果園去了。
吃晚飯時,我一邊把見到兩只小動物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講給爺爺聽,一邊問爺爺:“它們是什么動物?”
爺爺愣了好一陣后憤然答道:“二墩,你見到的是一對黃鼠狼!”
我禁不住大驚失色,冷氣倒吸——難道,它們真是人們說的“家禽盜賊”?
“喔唏——打死你個殺胚!”
“呱——呱——”
夜深人靜時,爺爺和大白鵝的驚叫聲把我從夢中驚醒,而草屋內外的氣氛早已恐怖得令人心驚肉跳!
我顫抖著從被窩里聳起身來,湊著燈光一看,爺爺正操起木棒直往草屋外沖。
我一邊努力克制內心的恐懼,一邊披衣下床,然后,硬撐著面條樣疲軟的雙腳緊隨爺爺而去。
周遭寒氣逼人,漆黑一片。
“嚓——”爺爺手中的手電光直刺泥地那邊的果樹叢。
我依稀看到,兩只大白鵝正莫名其妙地朝著果樹叢瘋跑。
“大白鵝怎么啦?”我問爺爺。
“是被黃鼠狼叼住了!”爺爺大聲答。
我這才看清,褐毛和黃毛正分別騎在兩只大白鵝的背上。
“喔唏——打死你個殺胚!”爺爺一邊大吼,一邊往前追趕。
“大白鵝,你們趕快掉頭回來!”我大聲呼喚。
可是,兩只大白鵝呆頭呆腦,非但不聽我的呼喚,反而還加緊腳步亂跑。
爺爺飛快地接近它們,可是它們又犯“傻”了——竟然以一左一右分頭跑開的方式來躲避爺爺。
“叭——”爺爺果斷出手,有力的木棒一舉切斷左邊那只大白鵝的去路。騎在大白鵝背上的褐毛只得倉惶逃跑。
緊接著,爺爺揮舉木棒轉向右邊再次“呼啦啦”擊落了黃毛。
……
一場虛驚過后,我對兩只傷痕累累的大白鵝非但沒有絲毫同情,還咬牙切齒地罵道:“一對蠢貨!”
可是爺爺的態度與我截然不同——只見他一邊伸出老繭層層的雙手,親親地安撫著兩只大白鵝,一邊告訴我:“二墩,你知道不?大白鵝是被黃鼠狼咬住了頭,所以無法掉頭;而黃鼠狼呢,因為一時拖不動大白鵝,所以把大白鵝的頭當作‘方向盤’來使了。”
我一聽,立馬羞愧地低下了頭!
第二天傍晚,爺爺照例把兩只大白鵝趕進鵝窩棚。不一樣的是,這下爺爺沒有關閉鵝窩棚上的小木門,而是用斷磚碎瓦和殘枝枯葉在木門口堆上一垛虛假的矮墻,矮墻上留一個碗口大小的洞口,洞口處安上一副機關暗藏的竹夾子。
我一聲不響地站在草屋邊觀望,心里既緊張又興奮。
后來,我的這種緊張與興奮悄悄演變成深夜里的夢境——褐毛和黃毛擋不住大白鵝的誘惑,又鬼鬼祟祟地來到鵝窩棚跟前。可是,它們并沒有立即下手,而是繞著鵝窩棚轉了又轉,直到靈敏的嗅覺和藍幽幽的目光告訴它們“萬無一失”時,它們才開始分頭行動:褐毛站在一邊放風,黃毛悄悄地往矮墻洞口里鉆……
天亮時,我和爺爺踩著滿地絨霜去鵝窩棚邊收拾竹夾子。
可是怎么啦?非旦沒見到被逮住的黃鼠狼,就連竹夾子也沒了影蹤。
爺爺卻在一旁得意地說:“逮住了!”
我又犯疑了。
爺爺指著一點一滴留在絨霜地里的紅色印記和一長溜尾巴拖過似的痕跡,推斷說:“黃鼠狼是拖著竹夾子往果樹叢那邊跑了,料它跑不遠。”
果不其然,我跟著爺爺跑往果樹叢邊一看,竹夾子牢牢地纏在了樹樁上,帶著粘糊糊的血跡,而在竹夾子上邊“吱吱吱”驚叫著拼命掙扎的,正是那只黃毛黃鼠狼。
“這樣好,既逮住了獵物,又不會損壞獵物的皮毛。”爺爺高興地說,“ 二墩,你知道不?黃鼠狼的皮毛挺值錢,凡是品相完好無損、毛頭稠密光亮的,每張能賣上一二百元呢。”
我驚訝不已。
爺爺開始一步步地逼近獵物。
黃毛使出僅存的一點力氣作著歇斯底里地掙扎,但依然無法掙脫。最后,只得乖乖地安靜下來,兩道本是狡黠與兇殘的目光填滿了哀憐與絕望。
誰料,當爺爺走到竹夾子跟前并挽起衣袖擺出擒拿姿態時,不知躲藏在哪里的褐毛倏地躥到竹夾子邊,對準黃毛的尾巴就是一陣窮噬猛咬。
待我們反應過來時,竹夾子邊只留下半截毛絨絨血淋淋的尾巴了。爺爺遺憾得頻頻拍屁股跺足。
有一天,一位老鼠藥販子吆喝著從草屋前走過,爺爺瞬間想到了另一樣制服黃鼠狼的“武器”——毒餌。
爺爺把一塊拳頭大小的豬肉放在老鼠藥里腌了三天三夜,然后偷偷地放在鵝窩棚邊上。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了,那塊豬肉卻紋絲不動,一點點地由紅潤變作焦枯。
爺爺嘆惜:“黃鼠狼太狡猾了!”
我也失去信心了。
一天下午,我正在草屋門外的泥地上抽陀螺。抽著、抽著,我的眼角邊復又晃悠起兩抹熟悉的色彩——一褐一黃,非常醒目。
我迅速轉過眼去。
沒錯,離我三四十米處的果樹叢下又是那兩個家伙!只是,它們的動作有些怪異——褐毛好象喝醉酒一樣無法行走了,那只斷了尾巴的黃毛叼住它頸子正慢慢地往果園深處挪動。
黃毛用滿含悲傷的目光與我對視良久,然后,它放下褐毛匆匆地離開了。
一會兒,黃毛又來了,再次叼住褐毛的頸子慢慢地往果園深處挪動。
褐毛被鵝窩邊的那塊豬肉毒著了!我朝果園里大喊:“爺爺——快來呵!”
爺爺迅速趕到,而黃毛呢,竟然還在鍥而不舍地搬運伙伴的尸體!
我和爺爺靜靜地看著,不敢弄出半點聲響。
果園邊秋風哀號。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么久,黃毛才終于放下褐毛早已僵硬的尸體,聳聳肩,黯然神傷地離去了。
爺爺輕輕地走上前去,拾起褐毛的尸體。然后,把毛皮剝落,再用竹片條把毛皮撐開。最后,把毛皮掛在草屋檐邊晾著。
中午,沒有風,太陽暖洋洋的。
我坐在灶膛口的小木凳上打起了瞌睡。不一會后,我仿佛聽到草屋檐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于是,我把目光慢慢地移至草屋檐下。一看,真是活見鬼!沒有風,居然會有一片碩大而異樣的“枯葉”正溜溜移動呢!
我迅速站起身跑向“枯葉”。
“枯葉”竟然知道我在追它,便也越移越快。
我俯身細看時才恍然大悟:那“枯葉”原來是褐毛的那張毛皮,而毛皮移動的能力,竟然來自于藏在下面的黃毛!
這下,我反應不慢,連忙轉身去草屋墻旮旯處取爺爺用過的那根木棒。
可是爺爺跑過來一看,竟然伸手把我攔住了。
我氣乎乎扔下木棒,滿臉委屈地望著爺爺。
爺爺過了良久終于開口了,語氣緩慢而凝重:“二墩,既然黃鼠狼伙伴間如此情義深重,那么,我們就成全黃毛吧,讓它替褐毛舉行一場特殊的葬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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