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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的傍晚，竟然下起了雨。
淅淅瀝瀝，這是場宣告終結的冬雨，也是場喚醒萬物的春雨，它使那渾濁笨拙的靈魂漸漸地從麻木腐朽的外殼里掙脫出來，宛若新生的生命一樣敏感。春雨為我們洗禮，刺痛我們的皮膚。
在煙雨迷蒙中，遠處的山色漸漸淡下去了。雨水像一只粗大的蘸足了水的毛筆，將山色全都吸了去，又散開來，糊了。山上飄出裊裊煙霧，就好像僅與我一河之隔的山那頭是人間仙境。水霧飄飄，不沾我們這頭俗世里的煙火氣息，而是一個皆濁獨清的世外桃源，不小心被我們這些凡人瞥了去。山越遠越高，越遠越淡，就像毛筆筆尖一轉，所勾勒出的高峻的大山一樣。“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整群山都隱匿在天幕中。
遠看的水是如同鏡子一樣亮而白的。對岸的樹都模模糊糊，左一筆，右一筆地倒映在水中，水波有規矩地蕩漾著。影子附近的水波是一律向右的，而近處的水波則是左右互相交錯、皺蹵，就像上下抖動的絲綢，明暗鮮明，異常優雅。雜而不碎，動而不亂。一波一波，層層遞進，又以此重。近近地看水，它又是這么綠，好像是化成毛筆的雨把山色暈染開來流到下面似的。卻又跟山的綠不同。山上的綠時深時淺、時明時暗。但水永遠是這樣平穩、不可猜測的神秘的綠。走得再進一些，河水又變成鏡子那樣了，這一次一枝一葉看得清清楚楚，雨水落進河里，水面上就會出現一個逐漸變大的同心圓，永不會停止，只會越來越大，一個沒了又出現一個，周而復始。
除夕的雨，洗盡了污穢，送來了一個干凈、嶄新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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