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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山的云霧收了，江南的梅雨季節是一段讓人要發霉的日子，從前的這個時候裂開的木窗臺上總要發點小蘑菇，橙紅色的，密密麻麻。隨著梅雨季節的結束，它便如蟬一樣，喧鬧了一個夏天最終落到土里。

　　年復一年，直到老房子倒了，每每回到山邊上看那一堆青瓦磚頭我心里仿佛都聽到一個聲音：我想回到過去。可回到過去有什么好的呢？下雨天鍋碗瓢盆都要搬出來接著漏下來的雨水，晴天里松鼠則在屋頂上跳來跳去，而夜里老鼠就在天花板上踩著慌張的步子，一聲突兀的鳥、總是驚醒人的好夢。常被高大的重陽木遮住陽光的老房子仿佛是是一個衰老的老人，到處散發著古舊破損的味道。每一個梅雨時節冒出的小蘑菇是最讓我頭疼的，仿佛就是野草，不過如今是不用擔心了。山邊上只一條羊腸小路通到大路邊，大路邊上我的新家可是新的很也舒適的很。

　　羊腸小路因昨夜的雨水而顯的泥濘難走，在路上我望著自己的新鞋子上沾滿的泥點子突然就有點不知所措，這條路我從前是怎么走過的？看著那一片樹木掩映下的廢墟，眼睛似乎被又要即將傾瀉下的云霧模糊住了。時間在這樣安靜的時候有幾分不真實，我有一種幻覺，在路的那一頭有一個年輕人迎面正走過來。

　　模樣清俊的年輕人有一點熟悉，他從一旁的雜草上走過直到路邊才停住了靜靜地看著前方，微風吹過仿佛還帶著一個清脆的聲音：“爸！”，年輕人張開雙臂，笑瞇瞇地抱起一個孩子，他道：“今天跑這么快，想不想我？親我一個。”，小孩子“吧唧”一聲。他們走過我面前，同山間的微風似得，不消片刻幻化成眼前的綠意。

　　我轉過身，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神情局促，手里捏著試卷眉頭皺起來，身后突然傳來了一個低沉柔和的聲音：“今天走的這么慢，平時不都和風一樣跑回去的嗎？媽媽不來接你我就來了，爸爸是你的御用車夫。”說著身后的男人走上前抱起她轉了一圈小跑著到那山邊的樹木叢中。她跟在后面發笑，笑聲漸漸飄散。

　　我站在路上一個女孩同我擦肩而過，步子很快，個子也是高高的，短頭發，時不時抬手摸一摸發尾。背后一個男、聲喊道：“你今晚回家，我給你把頭發修一修，早上要吃飯，不要省錢就不吃啊，對身體不好。”女孩回頭，不耐煩地回應一聲：“知道啦。”我想這后面還有一句，你真煩。結果男人又大喊道：“你別嫌我煩，我今天接你。”我聽到她瞇起眼小聲道：“誰要你接。”

　　我挪到一旁的雜草上，使勁蹭掉鞋上的泥，很久說不出話，加西亞·馬爾克斯有一句話道：“無論他們到什么地方去，都應該記住，過去都是假的，回憶是一條沒有歸途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是無法復原的。”

　　我常常會做夢，關于往事若想的太深，只有夢能夠迷惑時間。在夢里他還是那個年輕人，我是他懷里的小孩子。隨著我們走過的路越來越長，世界便也越來越大了。我沒有往前走了，那一堆廢墟上長滿了野花和雜草，當它倒塌的那一刻起，應當是重生。

　　林清玄說：“昨天的我是今天的我的前世，明天的我就是今天的我的來生。一個人只要很努力就可以預見未來的路，但再大的努力也無法回到過去，真正值得關心的是現在。”我想起從前老房子里的一切，記憶是個奇妙的東西，從現在到過去，一切都在、，一直、到那個原點，我眼前仿佛浮現了最討厭的紅蘑菇。

　　它只出現在梅雨季節，它不會長久的存在也不會就此消失，每一個季節都在輪回。遠方的云霧緩緩傾瀉，遮住了那一片山腳，我踩著雜草上退回到大路邊，遠遠觀望。

　　“你不回家吃飯媽媽就讓我來接你，又看老房子啊，走，我們回新房子。媽媽說你學習辛苦所以你今天晚上有口福了。”有人、我的頭道，不用轉身我就知道是誰。

　　他牽著我的手順著大路一直往前走，我看著他發白的鬢角道：“人生就是一條路，我們在路上只能往前走，回首過去。”

　　“噢，你說的真有哲理，我們就在路上呢，小心車。”他笑道。

　　我笑著拉著他的手，幸好他一直都在我的身旁。

    何素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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